从电影《孤注一掷》谈对诈骗行为的惩治 作者：李新立律师     时间：2023-09-07    来源：原创

最近电影《孤注一掷》热播，犯罪团伙对于被他们胁迫进行犯罪的工具人百般虐待，其行为令人发指。而被骗财物的人非常悲惨，其中一位被骗了600万的受害人羞愧难当，不能面对家人，跳楼自杀成了植物人。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诈骗行为如此猖獗？为什么各国警方不能合力铲除缅北等地的诈骗团伙？

诚信是一个社会良性运行的基本原则。而要使人们诚信，就要加强对不诚信行为的惩罚力度，只有让不诚信行为受到严厉的惩罚，人们才不敢去欺诈。当今中国社会，欺诈行为横行，各种诈骗手法层出不穷，最为猖獗的时电信网络诈骗，骗子打一通电话就可以骗走成千上万甚至百万的款项，其恶行令人愤怒，而受害人一旦被骗追回损失又非常艰难。这也是为什么国家会在2017年专门成立反诈中心，集中精干力量打击电信网络诈骗，并铺天盖地地宣传提醒人们提高防诈意识。

但减少诈骗不能过分依赖人们提高防诈意识，一方面骗子的骗术非常高明，不断迭代，聪明人也难免中招，何况还有那么多老人或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另一方面，如果人人都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对于一切陌生人和陌生电话报怀疑态度，那么社会的运营成本是高昂的。曾有报道称，当事人接到了真的法院电话或公安电话，以为是诈骗电话不接，给正常的执法带来困难。总体来说，打击诈骗主要的还是要依靠公检法，特别是公安力量。

总体来说，惩治诈骗主要的还是要依靠公检法，特别是公安力量。但长久以来，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没有被重视，就是立法对于欺诈及诈骗行为的处罚过轻，没有震慑力。

一．民事欺诈的法律责任不重于民事违约

先说民事欺诈，如果行为不构成犯罪，行为人因民事欺诈所承担的法律后果和民事违约是一样的，欺诈并不会承担更重的法律责任。

按照我国民法典第148条和149条的规定，因为欺诈而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受欺诈方的权利仅仅是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而且撤销还有一年的诉讼时效限制。予以撤销的后果是什么？按照民法典157条的规定，行为人取得的财产返还，并赔偿损失。法律上说的的赔偿损失是按照实际损失进行赔偿，属于补偿性的标准，比如说是金钱损失，除了要求返还财产，只能要求支付金钱的利息，仅此而已。欺诈方责任很小，如果受害人诉诸法院，也仅仅是返还财产和支付一些银行利息。

比如有一起真实的案件，一阿联酋公司（买方）诉江苏一钢材贸易公司（卖方）的钢材买卖合同纠纷。证据显示，卖方交付的货物以次充好且短少超过30%，带有明显的欺诈故意。于是买方委托律师去报案，但派出所民警认为当事人有买卖合同，是民事纠纷，让去法院，于是当事人只能诉讼。但基于现有的法律规定，买方也只能要求退还短少部分价款以及补偿价差，想主张更多的赔偿于法无据。该案件，因为买方的证据非常充分，卖方肯定要败诉的，于是卖方主动要求和解。买方考虑到卖方是无资产的贸易公司，没有财产难以执行，最终和解结案，卖方退了部分款项，但相对于诉请的金额打了很大折扣，卖方还是有不少利润。

类似的案件，对于卖方来说很划算，买方不追究，卖方就大赚一笔，如果买方追究，即便买方诉请最终被法院支持，卖方顶多退回应退的，卖方只是额外承担了诉讼费和利息，没有多少损失。何况有的公司本就没有打算长期经营，即使法院判了，公司账户也没有钱，法院就是列该公司为失信被执行人、限制高消费，也没有用。实际控制人可以再设立公司，重操旧业。有不少不法分子以类似手法做生意，都是发现了法律上的漏洞。

在这样的法律规定下，主张欺诈不如主张违约，因为主张违约的法律后果并不比主张欺诈差，法院也是支持按照实际损失进行赔偿，而且时效为3年（国际货物买卖合同的时效为4年），比主张撤销权的时效长很多。

在民事领域，规定对欺诈行为进行惩罚性赔偿的仅仅是《消费者权益保护法》，该法第五十五条第一款规定，经营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务有欺诈行为的，应当按照消费者的要求增加赔偿其受到的损失，增加赔偿的金额为消费者购买商品的价款或者接受服务的费用的三倍。这即常说的“假一赔三”。但是对欺诈行为进行惩罚的规定适用范围太小，应当延伸到所有的民事领域，建议对民法典的如下条款进行修改：

第一百四十八条 一方以欺诈手段，使对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受欺诈方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

第一百四十九条 第三人实施欺诈行为，使一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对方知道或者应当知道该欺诈行为的，受欺诈方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

这里因欺诈而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是可撤销的，受限于1年的申请期间。建议改为：受欺诈方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裁决民事法律行为无效。依据《民法典》第155条和第157条，被撤销和无效的法律后果是一致的，唯一区别是请求法院或仲裁机构认定无效的诉讼时效不是1年而是3年，有利于维护被欺诈人的权益。

此外，建议第一百五十七条增加一款，民事法律行为因欺诈而无效的，除了按照第一款进行处理外，法院或仲裁机构可以裁决行为人按照所得财产价值的3倍以内的范围内进行赔偿。

行骗的目的是为了拿到钱，按前述规定，骗子不仅要把所骗的的财产全部退还，还要额外赔偿。只有加上惩罚性条款，才可以有效的纠正和震慑欺诈行为。

二．诈骗罪比盗窃罪的量刑还轻

按目前的法律规定，同样的犯罪数额，诈骗罪比盗窃罪的量刑还轻，不能体现两罪的危害大小。

诈骗罪和盗窃罪的社会危害性哪个更大？从其后果而言，都是受害人损失了财物。但比较而言，诈骗罪造成的精神创伤更大，因为受害人会有更多的自责和懊悔，会觉得自己太笨太傻，感觉难以启齿，心理创伤更大，而且会加剧受害人对于其他人的不信任。有的人甚至会因为上当受骗而自杀，比如《孤注一掷》中那位受害人。如果失窃，受害人会觉得自己太大意了，自责程度要小很多。所以诈骗对于受害人的精神损害，要远甚于盗窃罪所造成的损害。

但目前的情况是，同样的犯罪金额，诈骗罪的量刑反而更轻。

我国刑法第264条盗窃罪和第266条诈骗罪，其法定刑设置完全相同：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惩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何谓数额较大，数额巨大，数额特别巨大？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盗窃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一条第一款 盗窃公私财物价值一千元至三千元以上、三万元至十万元以上、三十万元至五十万元以上的，应当分别认定为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规定的“数额较大”、“数额巨大”、“数额特别巨大”。

而根据2011年3月1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诈骗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一条第一款 诈骗公私财物价值三千元至一万元以上、三万元至十万元以上、五十万元以上的，应当分别认定为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条规定的“数额较大”、“数额巨大”、“数额特别巨大”。

按照前述法律规定，盗窃1000元以上构成犯罪，而诈骗不满3000元不构成犯罪。盗窃30万元以上应处以十年以上有期徒刑，而诈骗30-50万元只能处以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可见，诈骗罪的量刑标准轻于盗窃罪，与两罪的危害程度极不相称。

需要注意的是，当今社会由于电子支付的普及，人们携带的现金越来越少，盗窃财物越来越不容易，而诈骗更容易得逞，在这种情况下，更应加大对诈骗行为的惩治力度，同样的犯罪金额，诈骗罪的量刑标准应重于盗窃罪。不能让诈骗分子感觉，反正后果不严重，骗的钱可以转到国外或者藏起来，自己大不了坐几年牢，等出来可以继续花骗来的钱。

综上，笔者郑重建议立法机关能够对这一问题进行研究，包括借鉴其他国家关于惩治欺诈行为的法律规定，与时俱进修订法律，加重民事欺诈行为的法律责任，提高诈骗类犯罪的量刑标准。只有在法律上加重不诚信行为的法律责任，才能为整治诈骗乱象提供更强有力的法律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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